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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Q與阿Q
 
【聯合報/陳漢平】 
現代人追求成功的生活,除了要有很高的智商IQ之外,還需要有很高的理商EQ。必須IQ和EQ兼備,智理雙全,才能事事得心應手,左右逢源。

談到IQ和EQ,不免讓人聯想起從前魯迅的作品《阿Q正傳》,和其中的負面主角阿Q。

《阿Q正傳》藉著阿Q的性格,來影射當時舊式社會的某種不良心態和習性,特別是一種自欺式的自我安慰心態。

所謂「阿Q心態」,或者說某人很阿Q,指的是他經常滿足於一種自己想像出來的心理上勝利,而沾沾自喜。

這麼說來,如果單從EQ的角度看,阿Q的EQ,說不定還算滿高的。為什麼最現代、最良好的EQ,居然會和最落後、最不好的阿Q之間,存有如此奇特的關聯,這確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。

IQ很高的人,令人不勝羨慕,他們可以文通古今、學貫中西、博學強記、上天下地。他們遇事無所不知、無所不曉,就像一個武功高強的人,走遍天下,鮮遇對手。

但是如果IQ很高,EQ卻很低,就很容易陷入情緒化,遇事不夠理性,容易被激怒,雖有一身武功,卻經常捲入無謂的爭鬥,空自浪費精力時間,並沒有太多收穫。

而EQ較高的人,成功的效益就大不相同了。他們善於運用外交手腕,遇事不動聲色,經常笑臉迎人,可以四兩撥千斤,不戰而屈人之兵。

EQ高的人,在商場上,可以使顧客樂於消費,應付股東也自有一套奧祕。

在政壇上,他們可以使支持者效力,使對手尊重,並且贏得中間選民的青睞。在演藝圈內,他們可以使觀眾傾心,製作滿意。就連狗仔隊,也會對他們特別釋出善意。

有一位眾人眼中的第一名模,就擁有很高的EQ,無論被訪問到什麼問題,她總是答以一種輕柔的聲調和微笑。

「最近有另外一位名模,好像一直跟著妳打,妳到哪裡表演,她也到哪裡表演,請問妳有什麼感想?」

「沒有關係啊,大家都是朋友啊。」

「另外還有一位藝人,前幾天剛得了一個獎項,很多人都認為她不應該得到,妳是不是也有同感?」

「不會啊,我很替她高興啊。」

「那麼請問一下,妳的擇偶目標,對方各方面的條件,需要好到什麼樣的程度?」

「條件不用太好,只要心地善良,很愛我就好了。」

今日商場和政壇上的人,只要都有這位名模EQ的一半,所有的競爭場合雖然不變,各種紛爭卻會大為減少。

就智商IQ和理商EQ的涵義和語源而言,中文似乎比英文還更具有深長的意味。

中文的「智慧」一詞,「智」為智性IQ,「慧」則原本就有著理性EQ的意涵。

自古而來的種種哲學和宗教,在提昇EQ的努力上,更是循循善誘、苦口婆心、不遺餘力。

不過,如果從人類的歷史來擷取教訓,生氣也不一定就是壞事。因為從古到今,世界上還是儘有一些人,會把自己的權勢和利益,建立在眾人的EQ上。

普魯士的兵學家克勞塞維茨在他的《戰爭論》中指出:「侵略者常抱著和平的原則。」就像當時法國的拿破崙一樣,樂於和平地進入他國。

這樣的侵略者,顯然是將眾人愛好和平的EQ,視為一種軟弱的表現。

而一些EQ很高,卻缺乏警戒心的人,也確實會因此而不慎掉落到姑息和縱容的陷阱裡。

在這樣一個是非對錯的緊要關頭上,孟子就主張有志之士,需要化EQ為力量,做到「一怒而安天下之民」。

如果在這種關頭上,仍然懵懵懂懂地,得過且過,一味忍讓,作一個粉飾太平的鄉愿,那就已經不能算是EQ,而要算是阿Q了。

簡而言之:「該忍而忍,謂之EQ。不該忍而忍,則謂之阿Q。」

從另一個角度看,抱著和平原則的侵略者,本身也存有另外一種「阿Q心態」,他們只看到其他人的EQ,就將它視為一種默許,從此更加旁若無人。

面對著來自各方面的訴願和質疑,他都是老神在在,相應不理,依然沾沾自喜,洋洋得意。

卻不知道其他人早已經到達了EQ的邊緣,遲早有一天,會說:「是可忍,孰不可忍?」而展開全面的反擊。

而侵略者也終必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。

這種阿Q式的侵略者,古今中外,有數不清的實例。

世人面對這樣的侵略者,當然也要能夠早作判斷,才能防患於未然。

因此可以說:「面對EQ,要靠EQ。面對阿Q,則不能只靠EQ。」

在魯迅的《阿Q正傳》裡,阿Q挨了別人打,就在心裡想:「這就算是兒子打老子。」當作一種精神上的勝利法。等到別人逼他說:「這不是兒子打老子,是人打畜生。」他又去想出了另外一個精神勝利的說法。

魯迅在當時面對著亟待改革的舊式社會,難免會用比較誇張的筆法,來喚醒國人的注意。而他所描寫的那個可憐復可笑的阿Q角色,也因此在國人心中,留下了深刻的負面印象。

只不過「阿Q心態」雖然不好,卻也是舊式社會中,一些小人物謀求生存的一種下下對策,現代人如果存著悲天憫人的胸懷,在嚴厲譴責「阿Q心態」之餘,也不妨放阿Q一馬,留給阿Q一條浩劫餘生之路。

至於魯迅本人的EQ究竟如何呢?我們不妨試從他的作品中推敲一下。他曾寫過一首詩,名為〈自嘲〉,其中有兩句:

橫眉冷對千夫指,

  俯首甘為孺子牛。

「孺子牛」用的是春秋時代齊景公的典故,「甘為孺子牛」,甘願讓小孩子當作牛牽著走,當然是需要有很大的EQ。

如果要「冷對千夫指」,而不會無疾而死,說不定還需要有更大的EQ。除此之外,採取「橫眉」的姿態,還柔中帶剛,似乎暗中正在盤算著如何作下一步的回應。

只是,到了他的代表作《吶喊》的命名時,當時他之所以需要「高聲疾呼」,或許是基於一些其他的考量,EQ自然也就難以再兼顧了。

當然,在魯迅的作品中,是絕對不會有任何鼓勵阿Q心態的傾向。

那麼,在世間萬事之中,究竟什麼是「該忍的」?什麼又是「不該忍的」?EQ與阿Q之間的界線和分野,究竟何在?古今中外的許多人,在這方面都需要接受一些檢驗。

例如韓信受胯下之辱,應該要算是EQ,而不是阿Q。

荊軻逃避蓋聶和魯句踐,當然也要算是EQ,而不是阿Q。

至於劉阿斗接受了安樂公的封號,還自詡「此間樂,不思蜀」,那就要算是十足的阿Q,而不能算是EQ了。

無論在古代或在現代,重視EQ都有很大的益處。

首先,它可以使當事者喜怒不形於色,使對方無法探測己方的實力深淺,因此可能會疏於防範,己方就可以掌握先機,增加勝算。

在荊軻計畫刺秦王的時候,採用的就是一種高EQ的策略。只可惜高EQ的人,如鳳毛麟角,舉世難尋。從EQ的角度看,秦舞陽的EQ很低,當時的另外兩位人選,夏扶和宋意,EQ也不夠標準:

夏扶血勇之人,怒則面赤。宋意脈勇之人,怒則面青。秦舞陽骨勇之人,怒則面白。

只要他們之中有一人像荊軻一樣,能夠EQ自如,喜怒不形於色,兩千年的歷史可能就會改寫。

因此,EQ的重要性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
EQ的另一項益處,是能夠使爭執的雙方,都平心靜氣,坐下來進行理性的溝通,建立起一個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基本共識,將彼此的誤解和損失,都降低到最少的程度。

現代的商場和政壇上,由於EQ不夠而引起的紛爭,比比皆是,許多更成為新聞的焦點。

當然,如果想要達到極高的EQ,也並不是一蹴可幾的。

就連被視為EQ相當高,相當注重外交手腕的歐美社會,也是經過多年的演進,才到達今日的地步。

美國開國之初,第三任副總統安倫波,和第一任財政部部長漢密爾頓,還曾經因為政見不同而進行了一場手槍決鬥。決鬥的結果,是漢密爾頓中槍身亡。原本有機會競選總統的安倫波,也賠上了政治前途。

可見EQ無論對個人,或是對國家,都是不可或缺的要素。

現代人在生活中,對於EQ與阿Q,都不能掉以輕心。必須充分瞭解EQ與阿Q的涵義、性質和分野。

並且修心養性,才能使EQ漸高,阿Q漸少。

進而使眾人的IQ都能夠充分地發揮,創造出一個高品質的未來社會。

【2007/04/09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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